于洁：我把你们的青春打包

那天可能是我教育生涯中最黑暗的时刻。

我想起大樟树上麻雀像轰炸机一样飞来飞去，叽叽喳喳很热闹，让你心烦；但一旦藏到树叶里，它们就瞬间沉默了。

是的，我说的是我的语文课。我一开口讲课，下面就会有很多人，但我一闭嘴，教室里就鸦雀无声了。

我看着学生，他们也看着我。该死，有个记者坐在教室后面。

几次之后，直到下课铃响，一节课的教学任务才完成三分之一。我无力地拿起课本，走出教室，在办公室里尽量保持安静。记者默默跟着我，大概是为了安慰我。她说:“你的班级结构挺好的。”心里有一种悲叹:这是我从教以来最差的一堂语文课。

但我不明白这些学生怎么能这样。老师讲课的时候他们说话，老师没讲的时候他们瞬间沉默。全班都这么默契，我根本分不清哪些人是长舌妇，只是感觉他们的声音无处不在。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班级。

我要求的，要求自己去农村学校工作，上了高二最后一节课，但是我太自信了。

我是他们的第四任班主任，第九任语文老师。经过这一课，我基本明白了这两个数字的原因。老师反映的一个普遍问题是，学生上课不停地说闲话，不能安静地上课。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在课堂上说话？

我安慰自己说:慢慢来，摸着石头过河，不要让学生失去节奏。先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
一封小小的信解开了这个谜

晚上，批改学生作业时，一个笔记本下面有一条留言:

老师，你一定很难接受我们这样的班级。其实我们很多都是穷孩子。当我们回家时，我们在一个黑暗的地方。根本没有成年人。他们都去工作。我们一到家，就没人可以说话了。我想这就是我们如此喜欢聊天的原因。今天第一次见到你，我觉得你是个好老师。不要放弃我们。

我的心在颤抖。所有的沮丧和迷茫都没有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冰山水的柔软。的确，在我之前的生活经历和教学生涯中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一群孩子。“我全新的教育生涯开始了。”我对自己说。

既然学生生活中缺少一个平和温暖的大人陪伴和倾听，既然他们因为孤独而在课堂上说话不断，那么我就来填补这个空缺。

几天后，我拿着设计印刷好的《家校之桥》来到教室，同学们好奇地看着。左半部分是一个大格子，上面一行写着“余老师的日记”，右半部分记录作业，下面是一个小格子，让学生写“每日一记”。

大网格小网格的设计是我的本意。如果我只要求学生写日记，会被认为作业让学生害怕，敷衍了事。但是，当学生发现自己的老师每天都要写一大页日记，与他们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，当他们发现自己的日记网格小到两三行字就能填满，大与小的反差太过鲜明，就不觉得写日记是一种负担了。看到老师写的有意思，学生们也被带入了节奏，渐渐释放了拘谨，台词里充满了生活气息。

自然有些只写了一个字或者三五个字。没关系。日记本来就是表达感情的东西。有时候感情只能用一句“唉”甚至一个省略号来代替。我在那个词的边缘，笑着，漫无边际，填满了格子。

除了我没有人能看这本书，包括学生的家长。“我是你唯一的读者。”此话一出，学生们惊叹不已。“你们都长大了，肯定会小心一点。跟我说说。我不是八卦，也可以给你建议。我也是你的朋友。”

我郑重地在黑板上写下了“朋友”二字，“我可以欣赏你，鼓励你，倾听你，安慰你，警醒你，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。”我喜欢你写的一切”。

当日记越写越长，小格子不够用的时候，他们就在作业那一栏继续写。后来同学们开始在日记里贴贴纸，贴纸，我的语文课也变得舒服了。

我会包装你的青春。

小旭从小就被父母送到祖父母家。父母外出打工，生活压力大的他很少回家。在非常信任我之后，小旭在日记中写道:当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父母时，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，把他们当作陌生人。

怪不得这孩子学习基础差，敏感内向，我眼睛都湿了。我想利用好日记留言，缓解孩子心中的委屈和辛酸。

“挣钱养家还是带孩子，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。这对你和你的父母来说都不容易。但是你很善良，很努力，我很欣赏你。”在这条信息中，我为小旭的父母做了解释，并解释了他们疏远的亲子关系。同时，除了学习成绩，我更看重小旭的人品，鼓励他努力，最重要的是，表达我对他的欣赏。

在我的观察中，一个人的人生，只要有一个他信任的人对他说过一句“我很欣赏你”，他的人生就会变得光明坦荡。我是这四个字的受益者。当我成为一名老师时，我经常郑重地对我的学生说“我感谢你”。这四个字是一束温暖的光，可以照亮自卑敏感的心。

小文在日记中说:“每天一个一个地写下‘一天一个音符’，你的眼睛和心灵似乎更明亮了。放学的时候，我在朦胧的月光下看到了独自卖糖葫芦的爷爷的背影，想把它画下来；过马路的时候，听到母亲和儿子关于长大后当牙医的对话，想写下来；写作业的时候发现窗台上的虎皮兰长高了，想写下来...真的很感谢老师的‘日记’，让我们能够用心去生活，用爱去享受。”

我的办公室里有一张小矮桌子。学生们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。写完手里的日记，他们把它放在小矮桌上，叠起来，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新的“家校之桥”继续写。渐渐的，旧笔记本越来越多。几乎每个笔记本都包含了学生自己贴上的论文，因为小的日记网格。有时候，它们被折叠起来，交错着，倒塌着。老师和学生把它们捡起来堆在一起也是一种享受。

有时候，我看着这样一摞摞的师生日记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:500份，两年的时间，就这样坚持下来了。文字传递着师生的感情。静静的，深深的，静静的爱像水一样流淌，温暖着彼此的心。班里学风焕然一新，成绩蒸蒸日上，逐渐成为年级的佼佼者。

只要是有意义的事情，坚持去做，去累，去快乐，才是真正的成功。

学生毕业那天，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有老师买的各种零食。而我给他们的毕业礼物是每人一个礼品袋，用红丝带扎着，袋子里装着每人近十本日记。

“很荣幸参与你的青春。现在我准备退出，参与另一批年轻人的青春。我已经打包好你的青春，今天还给你。请带着他们，走好人生路。”我说的时候，师生们都热泪盈眶。

这是我们独特的记忆。每当看到樟树上那些叽叽喳喳的麻雀，总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。记不清这堂课曾经如何让我感到苍白无力。

当他们向我挥手告别的时候，每个人都抱着那叠青春的回忆，对我笑着说:“老师，我会回来看你的。”也许我们写的不是文字，而是师生们青春漫步的日子，那么美好。

《人民教育》2022年第18期，原题为《我包你青春》